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尹鴻:中國人變多好,中國電影就能變多好



又到年終盤點季,12月11日,著名的影視專傢尹鴻教授做客北青天天副刊青睞講座,為今年的中國電影“把脈”。盡管行程緊張,但在接到記者邀請時,尹鴻毫不猶豫即答應下來,而在來北青報講座的前一晚,他剛從成都回來,當天上午還去瞭一個電影論壇,中午顧不上吃飯即趕到報社,尹鴻笑說自己:“革命的星期天,兩場講座,五個半小時,為中國電影搖旗吶喊得拼瞭。”

尹鴻教授的人氣之高可以從觀眾報名的踴躍度看出,200多人報名,最終一部分人隻能被拒絕,遺憾地未能來到現場,會議室座無虛席,而尹鴻教授的真知灼見、妙語連珠更讓讀者們受益匪淺。

今年票房下滑,並不意味著中國電影走下坡路

有人說今年票房下滑,是電影泡沫消失,中國電影終於要走下坡路,我不這麼認為。我認為拐點還沒來,今年就是非常態的增速終止。由於互聯網加入,去年帶來加速度發展,今年是報復式下滑,因為去年你把一些不看電影的人騙進瞭影院,把一年隻能看3場電影的人,因為票補,去年看瞭6場,今年這個坑自然會填回來。今年如果能保持5%的增長,就說明是正常的,去年太不正常瞭。

我在年初的電影報告裡就說今年想達到票房600億,是妄想,是過於樂觀的估計,今年達到480億有可能,過500億有難度,但在兩年時間,中國一定會成為世界第一大電影市場。電影還是出現瞭一些好的兆頭,現在很多問題我們解決不瞭,就是因為行業太分散,其實中國的文化傳媒都這樣,市級辦文化,條塊辦文化,導致中國文化業不能整合,做不大做不強,因為你做得再好不能收購,所以就惡性競爭,但是由於電影和互聯網高度市場化,反而能做大,中國電影和互聯網的寡頭高度同步,中國電影還是一天天在變得好起來。

過去中滴雞精門市國市場是小餅幹,一切分就成渣子瞭,現在是大蛋糕,像《我們誕生在中國》這部紀錄片可以拿到近億的票房,《七月與安生》那麼文藝的電影,能有幾千萬票房,《長江圖》和《路邊野餐》,是非常小眾燕窩推薦的藝術電影,票房都還不錯。

中國電影的發展是從奄奄一息中過來的

大傢對中國電影批評得特別多,認為質量不高,粗制濫造的作品比較多,願意傳輸、願意分享的好作品遠遠滿足不瞭需求,這些批評都是對的。但是反過來講,大傢知道中國電影是從什麼地方走到現在這裡的嗎?2000年前後,國人一年進電影院的平均次數沒有超過5次,願意花錢買票看的國產片,可能就是馮小剛的賀歲片。說那時的中國電影奄奄一息一點也不過分,中國隻有1000來塊銀幕還在常規地放電影,全國一年最慘的隻生產40多部電影,全部都是國傢專項基金和政府扶持來做,老百姓已經不進電影院瞭。

那時電影離我們的日常生活很遠瞭,那時候說誰上個電視,紅得不行,比如,2000年前後我做過青歌大賽綜合素質評委,坐飛機、走路上都認識,大傢都是充滿贊揚和興奮的表情,現在做10個評委也沒人認識你,那時的電影沒有影響力,所以導演、演員都拍電視去瞭。2002年全方位市場化改革,中國電影是唯一傳統文化領域行業中全產業鏈推向市場,向社會開放的行業,這樣,中國電影才能14年連續保持平均30%的增長速度,才從一個全年不到5億的票房,變成去年的440億票房,從全年不到一億人次去看電影,到去年有13億人次看電影,今年估計會有14~15億人次走進影院,中國電影絕境逢生。市場化改革給中國電影帶來春天。

在中國做電影不容易,世界上電影發展好的國傢,沒有一個像中國,有這麼多免費的電視頻道,幾乎都播電視劇,而且每天播4至6集,美劇是周播,還季播,這季播完瞭明年再見,我常開玩笑說身體不好的都等不到大結局,他們用電視劇非常有限的供給,帶來大傢對電影的訴求,你在付費頻道看的電影和劇情作品,都在影院窗口半年,甚至八個月之後你才能看得到。可是中國有這麼廉價的電影替代品在傢裡,不需要花錢,而看電影則要有成本,還冒著風雨,在傢裡天天看電視劇不就行瞭嗎?

而且,中國盜版之豐富,專業化程度之高,服務質量之好,都是世界上沒有的,想要什麼盜版就給你提供什麼盜版,你懶得走還可以打個電話給你送到傢裡送到辦公室。即便如此,中國電影仍是創造瞭世界奇跡,成為世界第二大電影市場,全球過去5年,票房平均增長5%,中國則是30%,所以在這5%的增幅中,中國貢獻瞭80%的力量,現在讓好萊塢大牌來中國很容易,可以不出路費,因為中國市場太大。

要沒有互聯網,別說方勵下跪,就是上吊,也不會對《百鳥朝鳳》有影響

IP互聯網對傳統媒體沖擊非常巨大,而在歐美國傢,互聯網對傳統媒體沒有對中國影響大,報社沒有衰亡,他們依舊控制內容。互聯網對電視沖擊少,因為電視臺不把內容提供給第三方平臺,但中國不是,越來越多的人不開電視,開也是幹著別的活,隨便在電視上看一眼,覺得這節目不錯,之後就在網上找來看,已經形成常態,電視成瞭視頻網站的廣告。像《羋月傳》、《歡樂頌》這些熱播劇在互聯網點擊都上百億次以上,電視臺成功地成瞭廣告平臺,成功地把觀眾變成互聯網用戶。

隻有電影相反,電影恰恰是互聯網促成繁榮,互聯網參與電影各個環節,從投資生產營銷,一直到票補,去年數十億票補,增加瞭觀影頻次,使票房出現非常態增長。互聯網介入電影之前,電影營銷方式是覆蓋式的、傳統式的,比如說那時候觀眾看大片,每個人都知道,每年都看大片,看完都不滿意,第二年還是隻看大片,就是因為你不知道別的電影,信息覆蓋不到你,你沒有別的選擇。從前年開始不再是覆蓋式傳播,而是互聯網的點對點式傳播,所以這兩年口碑對大傢影響遠遠超過那些信息的影響,那些大覆蓋的大片有時會票房低,而一些開始宣傳做得一般的電影卻出現票房逆襲。

這種情況使藝術片都有機會獲得生機。比如說制片人方勵驚天一跪的《百鳥朝鳳》,這部電影四年前我看過,我是華表獎評委,當時想給這個電影評獎,可是評獎規則規定影片必須公映,且有500萬以上票房,大傢對此爭議非常之大。四年後吳天明導演已經去世瞭,電影才上映,有瞭互聯網點對點口碑傳播,方勵這一跪引起大動靜,三年前,別說他下跪,就是上吊也沒用,因為信息傳達不到。點對點一傳播,口碑還是不錯的,而且這個電影,即便有些人不喜歡,都不忍心說它不好,因為拍得誠懇,講的是對傳統中國藝術的尊重傳承,因為是好幾年前的電影,制作成本也非常低,電影手法有些老,但雖然有著種種不足,大傢看完後,寧肯把更多人帶進電影院也不肯說他一句不好。他有種口碑的影響,認為傳播這樣一件事情是高雅的事情是值得的。

互聯網和電影業為什麼相親相愛,而不像和別的媒介,是相克相殺,原因特別簡單,就是兩個都是高度市場化的,別的都不是。互聯網和電影一拍即合,之間的眉來眼去,並購收購非常頻繁,但電視做不到,他們是兩股道上跑的車,電視臺是國有的事業單位,他們之間的競爭不隻是媒介的競爭,更是體制之間的競爭。

此外,電影觀眾的年齡群,和互聯網的用戶群高度重疊,氣質上更容易接近。

很多人拍電影不為掙錢所以雞精禮盒才有很多爛片

靠著資本市場的推動,電影這些年真的不缺錢,天價片酬怎麼來的?就是錢太多,錢多瞭以後,你往上抬我往上抬。成熟的市場經濟,一般都會考慮投入產出比,但是電影現在成為杠桿,成為一種金融工具,成為影響力杠桿,很多人投電影並不指著靠這部電影票房把錢賺回來,大部分電影掙不回來,但是電影有影響力,可以拿電影說事。

我老說電影是雷聲大雨點小的文化產品,雨點就是直接經濟價值,雷聲就是影響。電影有巨大的影響,給一個城市帶來聲譽,給一個部門帶來獎項,給企業帶來榮耀,可以有明星資源給你當代言人。一個公司上市,你說我挖煤礦,沒人知道,但是你說你拍過電影,股票的溢價能力就會提升,拍電影會給你帶來政治、經濟價值。

大量行業外資本進入電影,造成電影泡沫、資本過剩、急功近利,使得中國電影平均水平低,大量粗制濫造。其實好萊塢不允許行業外資本直接投電影項目,你可以把錢投給一個基金,基金的錢去拍電影,換句話說,你不知道你的錢是給瞭哪個電影項目,投資者幹預不瞭創作。你看好萊塢六大電影公司的電影裡出品單位沒有行業外機構,但在中國,沒有成熟的行業體系,沒有人過濾這塊兒,各種錢紛紛進入,所以電影業就很復雜,拍電影什麼動機的都有,有領導政績的,有為企業做宣傳的,有為自己兒女畢業瞭實在找不到工作,給他們弄個電影拍著玩的,這個很普遍。

我們一年年產接近700部電影,你們進影院一年看的國產片不會超過20部,加上別的渠道,不會超過50部,你們已經覺得起碼有一半是爛片,你想想看這700部電影是什麼感覺。那對人的情商智商都是嚴重的挑戰,所以要同情滴雞精電影審查委員,真的是嚴峻挑戰。

過度商業化帶來精品不多,傑作也沒有

中國電影產品過度商業化,雖然票房增長40倍,但是你發現中國電影版權銷售收入很少,這在全世界也很奇特。大傢知道,歐美國傢通常是一部電影在影院的票房收入隻占30%左右,但中國占85%,基本靠影院回收,導致的結果就是急功近利,所有電影生產和發行的目的就是把你哄進電影院,不管你看瞭以後罵不罵娘,跟他沒關系,他就是讓你買票買票,所以做預售做保底,第一時間把你哄進電影院。

這兩年口碑傳得很快,就控制口碑,現在最火的都是互聯網公關公司,努力去引導輿論引導口碑。我們現在對這些公關公司也懷疑,越來越多地相信朋友圈,但你會發現,朋友圈也有很多人被公關,公關無處不在,但總之還是好多瞭。我有時候也發公關文,但是我一定會先看,看後覺得自己發瞭一定不會被人罵,別人去看瞭覺得花錢不冤枉,我才敢發,所以這些年我還保持基本判斷。多少次請我看電影,臨近結束我趕緊走,不拿錢,也不說話,也不發批評文章,人傢好不容易請我去看,我也不好批評,可以不說所有的真話,但不能說假話,這是前提。

不是電影審查委員會太挑剔

傑作沒有不光是過度商業化的原因,大傢都知道傑作出現需要時代背景。我們現在不要說傑作,《我不是潘金蓮》上映,各方都緊張,審查瞭很長時間,反反復復修改,很多人不敢簽字說讓它過去。不是電影審查委員會保守,而是覺得萬一我放過瞭,有比我更嚴格的社會審查員怎麼辦?

事實上就是這樣,這些年不是電影審查委員會對電影多麼挑剔,而是社會遠遠比他們挑剔。《讓子彈飛》,大傢知道當年通過瞭,就有社會審查員向有關部門匯報,說這個電影非常壞,處處映射今天現實。後來我們請專傢去考證馬識途的小說是不是沒有這麼寫,那是幾十年前的小說瞭,後來發現他們說影射的那些段落,全部是小說裡寫的,好,匯報說這是原作,不是影射現實,人傢說,“既然是幾十年前寫的,為什麼早不改晚不改,這個時候把它改成電影?”這個事就很麻煩,欲加之罪何患無辭。

有的人不滿意,在微博上吼一句,或者和朋友說說就算瞭,大傢肯定不會太較真。但是有的人不是,他義憤填膺,一而再、再而三地向有雞精推薦關部門反映,沒回應,見到你會繼續說,一直說到你有反應為止,這個一點也不誇張。這個社會需要寬容、需要多元,但是有些人特別特別執著地必欲置一部電影死而後快。

《我不是潘金蓮》也這樣,提前做瞭很多輿論準備,很多網民說哪裡有現實主義,我們現實比他殘酷多瞭,可是你要知道,就是這樣一個已經比現實溫情瞭很多的電影,好多人虎視眈眈看著它。

價值觀混亂導致電影粗俗粗鄙

中國國情非常復雜,電影真不是管理者或者某一個人,某幾個人,某一群人就能說瞭算的。中國是價值觀分裂非常嚴重的狀態。所以現在經常出現在朋友圈說反轉就反轉的故事。一個朋友圈裡發現你愛雞我愛鴨,完全搞不到一塊去,最後在朋友圈打架,打得天翻地覆,根本討論不清楚。你就發現,價值觀的混亂也帶來傑作很少,一個社會沒有共識是不可能產生傑作的。大傢知道浪漫主義也罷,文藝復興也罷,思想解放運動也罷,都是有社會基本共識的時代,沒有基本共識,傑作無法產生,隻能是消遣之作。別的領域難道有傑作嗎?也沒有,莫言得諾獎的小說也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作品,也不是這十年的作品。

價值觀混亂也造成同質化、粗俗粗鄙化,拳頭枕頭,莫名其妙的打,我們以為這就是商業,而不知道所有電影的本質一定是人,人的情感和人的命運,即便那些奇觀化的電影,仍然把人的命運作為主載體。我看一個電影,講一個騙子從頭騙到尾,不受懲罰,還把最漂亮的姑娘娶回去。價值觀有問題,不受懲罰就能得到最好的,在全世界沒有這樣的。愛情失戀瞭怎麼辦?泡妞,嫖娼,車震,然後治愈瞭愛情的創傷。這完全講不通。愛高富帥,高帥之外一定加上富,為瞭追求“富”不惜卑躬屈膝。美國電影很註意這些,不會讓愛情瞬間變成愛財富,一定在自由平等狀況下寫人的狀態。

我們現在是兩類,要麼是一點也不娛樂,拍一堆不食人間煙火的英雄模范,永遠吃最差的,永遠幫別人傢老婆孩子不幫自己老婆孩子,很怪一個人,很怪的邏輯;要麼是什麼非道德的行為都敢表達,什麼非道德的事情都敢做,殺人放火拳頭枕頭。娛樂本身沒問題,中國電影缺的是健康娛樂的底線,而這個健康體現在人道主義,其核心是對每個個體生命權、自由權的尊重,這個尊重是一切核心價值觀的前提,沒有對個體的尊重,是不可能創造現代文明的。


我們現在很多的價值觀沒有建立在現代文明的常識之上,回到常識是當務之急,我們離得越來越遠,找不到方向。大傢都說多元化,你吃飯我吃面,他吃紅薯,那是多元化,不能是你吃飯,他吃豬食,你吃肉,他吃屎,這不是多元化。多元化是有常識做基礎的,不是說脫離常識講多元化,對個體的尊重,沒有什麼比這個重要。

中國電影不是脫離社會語境而存在的文化類型,一定跟社會整體進步而進步,實際上對電影的期望應該和社會整體的期望是一致的,中國人變多好,中國電影就能變多好。

本版整理/本報記者張嘉攝影/王林



(原標題:尹鴻:中國人變多好,中國電影就能變多好)



本文來源:北青網-北京青年報

責任編輯:王曉易_NE00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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